西部故事——阿里往事

苦行僧

这些年的拉萨
可是酒总是得喝的，这个三年后再次聚首的城市，对于它我们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。并不对，也许熟悉的不是城市，而是阳光和在路上的感觉。藏餐始终没法适应，川菜犹可入口。下午六点，我们在路口的冒菜馆里开始了，拉萨啤酒一瓶接着一瓶。结果到九点钟东歪西倒的走回旅馆，天色都还没黑下来——阳光之城确实不吝啬阳光。




始终充满江湖气的川菜，以及啤酒
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，这显然并不包括这一次的等待。当天我们行囊中仍欠一张阿里地区边防证，结果决定由客栈代办，没想到自主上下班时间的西藏人们却给自己中秋多放了一天假，并且在次日继续自主将下班时间提前到下午两点。这导致了我们在拉萨的两天滞留。当然，这早已司空见惯，西藏人的时间空间尺度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。如果你想在西藏赶时间，那么就请赶早自理吧。


有酒就会有音乐，车后箱常备吉他，我唱的正是《EYES ON ME》
第二天中午我们搬到另外一个客栈，一个在小区里面的小客栈。这次的老板娘没有风韵犹存，而是风华正茂，湖北人。这些开客栈的外地人就像候鸟一样在西藏和故乡来回迁徙，收获他们想要的生活。院子里有格桑花，天台有风景，可以看到布宫，我们就在布宫的背后不远。爬上去望了一会，对于这样的楼梯，略有高反的我实在是眼晕。但是高原的风与阳光是可亲的，这样的楼台上，有时会觉得时间其实可以静止，西藏的时间和空间总和别处不太一样。


下午逛了扎基寺，据说这个财神喜欢喝酒，我觉得跟我很投缘。


也逛了博物馆，在这里人在囧途的桥段发生了，我被迫在安检前面吹了一整瓶矿泉水。
第三天，边防证办好的消息终于到了。午后，我和Q，昕爷从宿醉中挣扎而起，离开了日光倾城的拉萨。踏上了三年前的老路——去向日喀则的老路。拉萨以西第一站，是羊湖，它仍然还是纯真却鲜艳的宝石，只是限行时间更长了，三年又三年，在那天的若干时日过后我又一次回到了羊湖，它亘古不变，大概我们的一生，只能抵得上她的一眨眼吧。

何日君再来的羊湖
卡若拉冰川依旧如此苍白，仿佛亘古不变，仿佛触手可及，山顶隐于雾中，看不清，不过无所谓，我们永远摸不到那个顶端。对于这样的你，只能永生仰望。


卡若拉冰川
一路向西，在这里，哪怕是最偏僻的人家门口都有一两盆格桑花，风雨中飘摇，沁人的冷风中凄美却自得，让人不忍打扰。藏人虽然拥有无穷的土地，但是屋子并不宽大，有热水，升腾着蒸汽，加上窗外的风雨，一切犹如幻觉，墙上鲜艳而激烈的颜色更让人觉得置身梦中。我们曾在路边买方便面，藏族老太不会说汉语，甚至不会算数，两盒五块的康师傅，她收了二十元，就把钱收进口袋里微笑着看我们，我们为此打手势解释了足足五分钟。自从2013年，第一次找到了这个地方，一次又一次的回来，找寻她不同季节不同天气的面孔，艳阳高照或黑灯瞎火，我们一浅一深的摸着路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踏过泥泞。我心想：西藏，你就这样吧，挺好的。


激烈的色彩


他们无疑是喜欢花朵的

途中

途中
一路再无话，走到没有车流，走到天地寂静，走到信号时有时无。黄昏，暮色将近，在307省道一个叫热龙的小镇，我们看着一个“热龙寺入口”的路牌，去或者不去？天色已暗，走下大路无疑不是很明智，拉萨越往西，藏语才是通用语言，懂得普通话的藏人将会越来越少，而我们三人很显然不会藏语。对于这片大地的人们，我们多少还带有些未知的畏惧，且此刻连大路都已经开始有点残破，小路的路况可想而知，所以我一脚油门就驶过了这个路牌。这一举动引起了其余两人的热议，他们群情激奋，七嘴八舌：“喂，我突然很想去，都来了就去看看啊。”“怕什么啊，你这个人就是放不开。”“就是，自驾出门玩的就是说走就走，怕毛？”“是啊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，能有毛事，这不是有路牌么？跟着走不就得了。”……得得得，你们说了算。我内心也突然有所顿悟：这也许是此生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路过此地，一路上曾见过很多寺院的路牌，我们都没有想过进入一探究竟，为什么到了这里，这个不太好的时间，却忽然出奇的一致想进去看看呢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灵光一现，或者缘分吗？
那就听从内心的召唤吧，无论会遇到什么，哪怕会遇到什么。我一脚刹车，在大路上掉头，再回到入口处。驶离了大路，顺着路牌进入了寂静无人的村庄，踏上了村里的砂石路，可以见到路抛向雪山脚下。暮色已沉，穿过巴掌大的热龙乡，地上开始只剩大车的压痕，路边生长着苔原植物，车辆颠簸起伏的进入荒野。我忽然发现已经辨别不清方向，也没有路牌的踪迹。此时，我转头问二位队友：“你们刚才那么豪气，现在倒是特么的教教我往哪开？”还在热烈讨论的车厢里瞬间安静到诡异，过了两分钟，才响起一个声音：“没有信号，导航不到。反正方向盘在你手里，你看着办呗。”气到肝痛，去你大爷的看着办，然而这时候三个人却不约而同爆发出了笑声，随后又因为缺氧纷纷剧烈咳嗽起来，这种黑色幽默，这种随遇而安，不身临其境，你又怎能体会？


天色变暗，太阳已经隐没，整个荒野只有我们。
人生地不熟黑灯瞎火找不到路可不是一件赏心乐事，然而我们远远的终于看到一个救星：路牌。它屹立在几百米外一个三岔路口，虽然只是一根铁杆顶着一块铁皮，但此刻无疑是比亲妈还亲的东西，无异于怒海明灯，人生导师。我赶紧加油门，冲到前面一看，然而这是何等的惊喜，上面的文字往左是藏语，往右也都是藏语？你TMD肯定是逗我，车里的笑声和咳嗽声又再次此起彼伏。


怒海明灯
人生每次都是选择，我们再次随心选择了一个方向走下去。一路遥望，前方只是雪山，并不能看见任何代表人迹的事物，我们朝着夕阳在一个从没来过或许也不会再来的山谷里走。延绵不绝的砂石路仿佛永无尽头，最后穿越了这样的经幡，这样的大门，带我走进梦中，一座无名废墟伫立在时光里。此时寒风刺骨，四顾无人，只剩岁月永驻。无关于这段岁月是流浪或蹉跎，它冰冻，壮丽，无可挑剔。


穿越

雪山

废墟
佛度有缘人，我们终于来到了这片废墟，并向上行走。夕阳已尽，三个人带着高反，意识模糊，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。却仍记得边开玩笑边喘到肺要炸掉，最后总结出了一条高原生存法则：高海拔地区，严禁开玩笑。
新的寺庙，建立在离废墟不远处，有太阳能热水器，有格桑花，更有藏獒，我们敬而远之。也就是因为看到这新建的寺院，我们才能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，这里，确实是热龙寺。




暮色中静穆的一切，现在那里是否依旧寒冷，依旧静谧？
一半的西藏人在修竹巴噶举
一半的竹巴噶举修行人在修苦行
一半的苦行者是成就者
竹巴噶举的祖寺就是热龙寺，建于1180年，历史上曾经辉煌灿烂，气势雄伟的热龙大佛寺地处的热龙乡曾有近35万人在此居住，我在过后翻阅资料时，没法想象当时看起来感觉也是可能只剩35人热龙乡居然曾经如此辉煌。热龙寺随着帕竹地方政府的消亡而逐渐衰落，文G中，又遭到严重破坏。于是，现今的热龙寺呈现出与众不同的奇观：一处处巨大的废墟与小小的佛殿在一望无际的高原旷野中，孤独相守，守着竹巴噶举一脉千年的荣光。再盛极一时，也有灰飞烟灭的一天。风霜雪雨里，恒古不变，是信念，还是这一座雪山？


热龙寺废墟（图源：网络）
On the stage on my own
每每引吭高歌
Whenever said my words
总是孤独的站在台上
Wishing they would be heard
每每默默低吟
I saw you smiling at me
总是希望有人聆听
Was it real or just my fantasy
我看见你正在对我微笑
You'd always be there in the corner
是真还是幻


作者：加铃
书法爱好者/乐手/创作人
若干年来带着家人朋友穿行在西部
这是他分享旅途故事的蒙面之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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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片《红河谷》


抗英古堡
日喀则确实是一片富饶的土地


大卡车的碎片。这种东西，我想说在西藏很常见。。
萨迦寺


殿前广场，这即是藏人祭祀、庆典的广场。

好吧，无论有没有人，既然来了，就随处逛逛。我们好不容易三拐两弯才找到了一个虚掩着门的小餐馆，照例语言不通，算账费了老大功夫。而且老板——一位藏族姑娘好像很赶时间出门，给我们做好饭之后，就急忙忙的结了帐出去了。她不好意思的笑着、比划，但是实在没法听懂，只明白了让我们离开的时候把门带一下。随后她像风一样转身离开，店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，大家大眼望小眼，慢条斯理的吃完东西，帮卓玛把门锁挂上，就向城里迈开步子。


卓玛的饺子，严重的高反使人食欲不振，姑娘的厨艺同样也使我食欲不振。

大街上依旧空无一人，我们转了一圈，再走向萨迦寺。结果走进这座辉煌的庙宇的时候却吃了一惊：原来镇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庙里，里三层外三层，难怪外面一个人都没有，也难怪那位卓玛如此赶时间。但是对比分明甚至有点诡异的是：此刻上千藏人都如此安静的肃立，没有人发出任何杂音。这对比极大的震撼了我的内心，而我们的目光也迅速被场地中央的神秘仪式吸引了，色彩斑斓的面具，动作夸张的舞蹈……这是上千人中间唯一在“动”和“发出声音”的事物。


堂皇的寺门


此刻的殿前广场，人山人海挤，进去费了一番老劲。


这里的空气，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泡进了酥油茶缸。
那是一个宏大的场面，在出去之后通过询问得知，这是一场祈福活动。藏人的气场互相交融，使得整个天空弥漫着牦牛味、酥油味、体味。风是干燥的，阳光如此强烈，我们的衣着格格不入，同时亦被这不属于自己世界的综合性味道呛得大皱眉头。但是如此静穆而诡异的场景，着实不是今生常见。每每想起偶遇的这一场盛宴，万人空巷和人头攒动的对比，大起大落就像这一生种种意外。每次临时起意驶下大路，都会有不同剧情，人生绝不是笔直行走的公路，我望向西藏的天空，谁能告诉我，一切是缘是情是童真，还是意外？


无数的措，不知名的或者知名的，不明白多年后我们是否还会回来。



荒野里曾有过多少路人？


暮色渐沉，远处依旧有对冲气流在影响天气，危机四伏。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阿里在西藏地区行政区位



阿里大致交通情况

清晨，冷冽的寒风中，给车子加满油，旅途继续。每天4500多的海拔，旅途的疲惫，使我头疼欲裂，呼吸困难。我看着再次升上天空的太阳，想到了头天下午追逐落日的经历。在这一夜之间十来个小时内，它如此迅捷地照遍了地球另一边的所有角落。我忽发奇想：地球自转速度约为460米每秒，如果当时我们的车提高到这个速度，一直追着夕阳，那么他就永远不会消失在地平线。当然，这是绝无可能实现的，但是西藏大地的苍茫，笔直无尽的公路和当时那些混沌的感觉，让我有了这样的臆想，那是一种接近无限宏大尺度的感觉。


大地依然故我，行者，亦如此。

车子飙飞在旷野，我们南边是喜马拉雅山，北方是冈底斯山，而这一天的目标，是冈仁波齐。光是这些名字都已经足够传奇。在这世界土地的最高处，可以看到很多不同，比如日月同辉：中午十一点，我们来到了马泉河边，同时看到了耀眼的太阳和居然仍高悬在晴空的月亮。（马泉河是阿里四条主要河流之一，剩下的分别为狮泉河、象泉河、孔雀河，属雅鲁藏布江水系。）


仔细看一下，月亮在图中间


这下应该看得清了
皓月确实无法与烈日比肩

又比如：晴天暴雨，你有时在暴晒之下，可以明确的看到远处对冲的云层下面宛如地狱的暴雨，当走进雨中，我们感到浓云和闪电就在身边，触手可及，仿佛把车已经变成了飞机。而在穿越雷暴天气之后又会恢复白云晴天，晴朗的日光就如高原对你再次微笑，她就像是这样的一个多变的女人。


一种飞进天际的感觉，那些降到地面的云正在暴雨。


这里是天堂，还是地狱？
再比如：藏羚羊，这生命禁区中的精灵，轻盈而活泼，跟我这宛如行尸走肉的神游躯体形成鲜明对比；还可以看到沙漠和雪山，看到沙漠里播种的稀松草地，也可以看到还有很多人在为了改变这里而奋斗，付出青春甚至生命。


精灵们


荒芜的沙漠，因为人们的努力，荒凉却也长出了新绿。

冈仁波齐——我在出发前给自己此行设立的目的地之一。冈仁波齐与梅里雪山、阿尼玛卿山脉、青海玉树的尕朵觉沃并称藏传佛教四大神山。它如一座大金字塔，耸立在阿里普兰的高原上。


神山


冬日的神山

2017年，电影《冈仁波齐》问世，影片描述了藏人对于神山的信仰，一支平凡的藏人队伍，集聚家族之力奔向神山。这支队伍里有即将临盆的孕妇、家徒四壁的屠夫、自幼残疾的少年，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故事也怀揣着各自的希望和救赎。他们磕长头，五体投地行走，无论路上是什么东西，哪怕积水或者碎石。这朝圣之旅，历时一年，长达2500多公里。有人死在路上？那就死了吧。藏人的不计明天、生死由天那一面，透着一种接近残酷的极度理性，可是这种理性却又建立在他们对自己信仰的极度感性之上。


影片海报

而我当年为何把一个目标设定在这里？不为什么，洗涤心灵是不可能的，这辈子不可能，我只为了行走本身而行走。只因为我喜欢、我想去，也许我某天睡醒一拍脑袋，觉得该出发某地或去找某人那我就会即刻出发。


我的灵魂是污浊的，但我热爱飞翔。
   
玛旁雍措拉昂错，藏语意为“有毒的黑湖”，人称鬼湖，为微咸水湖，因此其湖水人畜皆不能饮用，这大概便是“鬼湖”之名的由来。



玛旁雍错


圣湖


鬼湖拉昂错

神山、鬼湖、圣湖位置示意图

( 本文作者 : 加铃菜鸟 )